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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冬,
我在秋田雪祭偶遇了從容笑著面對殘酷現實的豁然。

如果生命中最美的都會一閃而逝。

是他告訴我,縱然這樣,亦是值得。

在等待最後一次上繪木內的冬祭的天燈煙火結尾之前,受不了寒冷的我跑到攝氏三十度的屋內取暖,卻遇上了一個豁達的老人。
 

看著角落正在播放日本首相安倍與美國總統會面的電視新聞,大概也年過六旬的老伯忽然與我打開話匣子,糊糊塗塗的,竟聊起了甚至與日本友人和教授都可避之則避的敏感話題——政治與歷史。讓我詫異的不是突然遇到話很多的旅人,而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日本老人竟與身為香港人的我談起了中日關系與那段具爭議性的二戰歷史。

 

「我討厭戰爭,戰爭的所有都沒人想要,因為在這之中失去的太多太多,不值得。」老人說著他的故事,原來老人的父親是二次世界大戰的軍人,也是那個時候離開他和這個世界的。「在那時候因戰爭死去的人,都是不必要的犧牲。」

 

我靜靜的聽著,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語的感覺,對於沒有經歷過戰爭殘酷的我,讀過的歷史也不過是書中的片言只語,親耳聽到那些未能未曾想像過的畫面,是如此的震撼。老伯似乎見識很廣闊,聽著也覺其是個有學識和想法的人,而且很中肯客觀。我問到了他對日本憲法第九條的看法(也就是解禁集體自衛權的問題),老人很堅定的說,日本不該捲入為美國的戰爭,改也好,不改也罷,其實誰都不想再有真的戰爭吧。老人笑了笑,又道:「你知道嗎?什麼國籍的人都好,會覺得改憲是個問題,是因為彼此都沒有好好的坐下來溝通溝通。」他說,和平是要國與國之間的溝通和理解,最重要的是相手の話しを聞くこと,そうすると、きと理解できるんだ(聆聽對方的話,從對方的立場想,這樣的話定能理解體諒彼此)。他說,其實聆聽本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應該要有的相處形式,國與國之間亦然。

 

那天,我甚至不記得是什麼契機讓我們開始對話,衹想起他鏗鏘有力的人生感悟。或者是每個國家對戰爭的記憶多是自己受傷的部分,但那並不代表就可忽略其他的史實。而當歷史被政治化,本是能相互理解和原諒的都變得過於遙遠。而當我還深陷於這樣的思考時,卻隱隱感到了一絲絲違和感。

 

老人的言語間,豁達的玩笑中帶點淡淡的落幕。是我的錯覺嗎,我猶豫了。

 

說著說著,原來老人得了ガン(癌症)。

 

那秒鐘聽到我真的怔著了。破爛的日語中還聽到了什麼什麼剩兩三個月諸如此類的話。心中一懍,我呆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大概是看到我沉默吧,他解釋說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不過復發了三次。他的笑容是如此灑然,治不好了,他說,但也無所謂啦。

 

淡淡的,安靜的不露痕跡。我彷佛聽見了笑容背後的痛。

 

秋田的天燈很美,老人的無所謂卻像知道自己時間所剩無幾而盡情活在當下的瀟灑,比夜空中的煙火更發人心省。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二戰、六四、改憲,經歷和態度。慶幸旅途中遇到這樣的人,陌生的如此熟悉,偶然遇著了誰,隨意的侃侃而談,不必介懷年齡背景與國籍,談旅行,談歷史,聊政治,説人生。萍水相逢的旅人,毫無包袱的説,合則來,不合則去。相遇過後記住的袛有言葉,或許就拍一張分別的紀念,然後繼續遠走高飛至各自互不打擾的人生。

 

記得老伯最後是因為講太久而被妻子拉走的,很有趣的畫面吧。臨行前他留下的一句我旅途中這輩子都記得的話:「やればいいんだ。失敗しでもいいんだ。後悔しないようにやれ、やらないと分からないんだろう。」(什麼事衹要去做就好了,就算失敗也沒關系。為了不要後悔,因為沒經歷過不會懂。)

門外雪花紛飛,熄不滅老人豁然開朗的意志。

 

我瑟縮在寒冷的夜,卻還是鼓氣了勇氣步出了暖和的木屋。

 


***

 

零下四度。
點上燭光的天燈迎著滿天風雪緩緩升起
倒數至最後一聲
夜空中劃過花火
在衹有黑白的世界裡添上一閃而逝的美。

仰首凝視著飄落的雪花與光芒
我 記住了這刻的美 
記憶中定格的畫面叫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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